地藏的話未盡之意很多，但顯然是不看好顧瑤磐此次進入九幽的選擇。對於他的善意，顧瑤磐只能是笑笑以示自己知道了，身形一晃卻依舊是進入了白素貞手裏提著的青螭劍之中，獨留白素貞一人面對著光頭的地藏，略顯尷尬。

好在地藏不是一個愛計較的菩薩，對於顧瑤磐自顧自離開的舉動也不以為意，反而是往旁邊退了半步，讓出了自己身後崎嶇不平的小路，路的盡頭處，一處黑洞洞無一絲光亮的洞口正虎視眈眈地瞪著白素貞。

“九幽並不是魔界的全部，而只是魔界與人間界距離最近的一處重疊區域，內裏幽暗無光，魔物頗多，此去當萬分小心。”

地藏看著手中提劍的白素貞，單掌當胸向她提醒道。

“多謝菩薩提醒。”白素貞沖著地藏抱了抱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

諦聽變化了形態湊近地藏的身邊，將頭放到他掌下，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舒服地找了個姿勢半躺下來，地藏撫了撫諦聽的頭，默默看著白素貞的身形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那個呲牙裂嘴的洞口。

一過了洞口，眼前的景色就是一變。

原本還有些灰蒙蒙光亮的天徹底地變成了一團墨黑，毫無絲毫光亮可言的世界讓白素貞終於明白了顧瑤磐說得帶著眼睛也沒用。而比之陰山之中更為濃重的死氣令人窒息一般地充沛著整個天地，令得白素貞都有些微微的氣悶。

“封閉口竅，用內息。”

感覺到白素貞停了下來，顧瑤磐在劍身之中出聲提醒。這也就是她為什麽堅持用神魂來這個地方的原因，凡人的軀體，哪怕是她已經用妖力滋養了二十來年，在這個死地，也不可能撐得過三分鐘。

白素貞恍然，連忙將口鼻中的呼吸斷絕，胸中龍珠一轉，一股循環往覆的真元便開始在體內自然流轉，每在心竅中穿過一次，她的腦中便清明一分。漸漸地，她覺得自己似乎能看得清一些周圍的環境了。

四周一片死寂，沒有風，沒有光，沒有聲音。

她所站的地方是一片平地，在她視線所及的範圍內看不到什麽高出地平線的東西。當然，在這個一團漆黑的情況下，她根本也沒看出多遠。地面很平整，白素貞蹲下身來在地面上摸了一把，細碎的砂礫感從指尖傳來，她嘗試著抓了一把，卻感到地面有些硬，只摸到了一手細碎的塵沙。

在她面前不遠處，有幾塊或白或黑的東西散落在地上，站在她這裏卻看不清那是什麽。白素貞拍了拍手掌，將灰塵拍去，小心地站起身上前幾步，蹲下身撿起一塊看時，卻不由得皺了皺眉。

那塊白花花的東西赫然竟是一塊殘碎的人頭骨，兩個黑乎乎的眼眶子直楞楞地沖著白素貞，令她不由暗叫晦氣，連忙將頭骨扔到一邊。那一堆黑色的東西，卻是不知什麽物種的骨殖，看那大小，似乎體型不小的樣子，反正明顯比人類要大。

白素貞隨手扔掉了手中的無名骨殖，擡起腳準備繼續向前。她也沒有什麽方向，如今才剛進九幽，她也只能隨便挑了個方向便往前走去。

“等等。”顧瑤磐從劍身中伸出一個腦袋，沖著白素貞道“九幽範圍廣大，我們又沒有一個切實的方向，不在這裏留個記號，恐怕很難找到回頭路。”

白素貞讚同地點頭，可隨即又犯了難。這九幽之中遍布死氣，這印記該如何留也是個問題。

“無妨，你轉身到九幽洞口那處的石壁上刻個飛來符就好。”顧瑤磐沖著入口處的石壁指了指。

這裏最靠近陰山，人間界的氣運影響最大，一個簡單的飛來符想必不會引起九幽裏死氣地暴動。

白素貞依著顧瑤磐的建議，以指為劍，在靠近洞口處淺淺刻了個飛來符，連本身的龍氣都不敢動用太多，就怕引來死氣暴動，若是惹來大家夥，那就是給外頭的地藏惹麻煩了。

“走吧！”

看著一切弄妥，顧瑤磐點了點頭催促道。

這個飛來符她也是想了好久的，這東西是取了‘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的巧，明顯九幽洞是飛不來的，這個符發動起來，就會將明顯更好移動的白素貞直接牽扯回這個洞口來，也算是最後的保命之招了。

“顧瑤磐！”一路往前走著，一片黑暗死寂之中，白素貞忽然喚道。

“怎麽？”顧瑤磐在劍身中疑惑地回應。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之前有些妖族的前輩在碰到你的時候總會禮讓三分了。”白素貞的臉上有一片恍然。

還記得她修行剛滿五百年的時候，剛剛化形的她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蛇妖，有一次在跟著一位前輩大妖去青丘的時候碰到了當時正在人間游歷的顧瑤磐。那時候那位大妖的舉動和之後她在青丘裏見到的狐族之長對待顧瑤磐的態度讓她十分納悶。

她不明白，為什麽看上去和她差不多的顧瑤磐，卻能在妖族面前有如此大的威風，讓眾妖全都禮讓三分，有些更是稱得上恭敬！

“為什麽？”顧瑤磐問道。

“因為你比我們懂得都多。”白素貞笑道。

到了她現在的程度，她才明白顧瑤磐懂得的那些東西有多麽難得，經歷過封神量劫，隨妖皇去到三十三天外的顧瑤磐所經歷過的種種經驗，是她們這些被遺落在人間多年的妖族所不能企及的。

“你們都很好。”

過了好久，顧瑤磐才回答道。

她明白白素貞的意思，若是妖皇當年不曾離開，她們這些靠著後天靈智覺醒的妖也不會過得這般艱難。但當初三聖開口相脅，妖皇也是沒有辦法。更何況，妖族當年的修煉之法確實是到了瓶頸。人族漸漸興盛之下，如果妖皇不退一步，只怕到後來妖族會變得一個都剩不下來。

再強大的妖族也總會老去，做不到與天地齊壽。

佛家所講的‘天人五衰’，其實說的就是妖族最後臨終之事，只不過顧忌著妖族的面子，化用了天人之說而已，但妖族眾生卻無一不知。

聽到顧瑤磐的說法，白素貞微微一笑。當年那位帶著她的大妖早已盡衰而斬，她也時常會為這事所苦。所以，在聽到胡十七傳來的修煉之法的時候，她才會頓悟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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